我曾在金三角的赌场外,救过一个被赌场老板扔出来的东北赌徒,他问我,在这儿有没有来钱快的门路。
我上下打量了一下他,回答:做鸭子。
男人立马摇头,说自己祖上八辈都是正经人家,不做这个。
我转头向了想了想::那就只能去当“条狗”(情报贩子),这行不用本钱。
金三角的条狗(情报贩子)分为很多等级。混得好的,往往一个消息可以卖六位数的价格。
混得差的条狗,只能蹲守在各种交易市场门前,负责给不熟悉金三角情况的各国商人带路,讲讲具体的市场行情、现在商品均价、哪几家店信用度高等等常识性问题。
底层情报贩子也被中国商人戏称为导购。
1
我去到金三角,做的是“边水”的工作,说白了就是开卡车给深山里的毒贩运送生活物资,不危险,但经常会无聊。
我闲不住,就经常给自己找些乐子,其中最常玩的游戏就是假装中国游客。
顾名思义,就是把自己设定为刚来金三角旅游的中国游客。
我平时跟着猜叔,接触的都是各种势力的头目,很难接触到真实的金三角底层,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更加深入了解这片土地。
当然,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消遣。
年6月的一天,猜叔叫手下去小勐拉买些食材回来,晚上大家做烧烤,我在房间待得无聊,就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任务。
我开了两个小时的车,来到小勐拉一个野生动物市场,我已经吃过很多回野味,也了解这里面的门道。
为了试试中国游客在缅甸会不会被宰,我假装初来乍到,在一个个摊位前认真询问价格。
不出所料,我口中标准的普通话和四处打量的眼神,让每个摊主对我的价格上调了一半以上。
我的表现很快就吸引到守候在附近的“条狗”,陆续有三四人过来搭讪,说想要给我介绍珍稀野味。
我见这几个缅甸人的中文水平都不太行,说的话很多我听不懂,就挥挥手没有继续沟通。
直到有个二十七八岁,一米七左右身高,寸头瓜子脸的年轻人过来,我后来叫他安全。
安全的皮肤很白,这在缅甸人中并不常见,他脚上踩着蓝色的人字拖,下半身套着花花绿绿的沙滩裤,上身穿着一件肥大的T恤。
很多摊子都自带风扇,而安全身材消瘦,衣服被风扇一吹就鼓涨起来。
安全说他对这一片很熟悉,如果要买什么东西,或者是想要做什么生意,都可以找他。
我见安全长得比一般缅甸人白嫩,说话有点结巴也挺有趣,就花了20块人民币咨询费,说自己第一次来金三角玩,想要买点东西带回去,问他有什么推荐。
安全皱了下眉毛,头朝我的方向微微倾斜,说这些野味都很重,不方便携带,还不如弄点白粉,装进行李箱就可以带回去,还说自己可以搞到价格最低的粉砖。
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,只能告诉他,白粉更不方便。
安全听了我的话,若有所思地点头,接着说自己和很多家采矿场都有合作,可以搞到水头很不错的裸玉,价格也不贵,问我要不要?
我摇头,说身上带的钱不多,只是想要买一些食物回去。
安全上下看了我一番,然后瞪大眼睛问:“中,中国人也会没钱的吗?”
“中国也有穷人啊。”我也瞪大眼睛回答。
安全可能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,连连点头,然后挑着眉毛,问我有没有女朋友?
我不好意思否定,只能说自己有。
听我说有,安全领着我到一家比较偏僻的摊子面前,指着一个蛇环(七八个小蛇的蛇头风干处理后,围成一圈,用红绳绑住),说把这个送给女朋友,女朋友马上就会变成妻子。
我之前见过金三角的这种传统工艺品,但没想到它还有这用处,就小声问安全:“是不是女朋友戴上这个,就会像下蛊一样中了我的邪?”
安全开始没听懂,我重复一遍后,他才摇头和我说,他的意思是蛇环很漂亮,女孩子都喜欢戴在脖子上做装饰,这样我们的感情就会得到很好的发展。
我当时感情经历不多,竟然认为安全说的有道理。
我付了块人民币给摊主,把蛇环买了下来,心想以后还能送给女朋友。
安全见我掏钱,脸上乐出褶子,一个劲儿劝我再买点其他东西。
就这样,在安全的怂恿下,我本来只需要带些食材,结果买了一大堆没用的礼品回去。
2
因为安全中文好,给我的感觉不错,通常只要我去小勐拉买东西,总会叫上安全,给他20块人民币,让他陪我逛上半天的街。
一来二去,我和安全也算成为朋友了。
安全的身世没什么特别。
他很小的时候父母相继离世,13岁就一个人四处流浪,先是在一个深山里的贩毒组织当童兵,后来发现械斗越来越多,同伴越来越少,他心里害怕就果断逃离,来到小勐拉。
我问过他,当童兵的感觉是什么?
安全想了很久,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,就每天跑步打枪,空闲时大家打赌吸粉,日子很单调,但是白米饭管饱。
“大家都在吃粉,你怎么不吸啊?”我问安全。
安全揉着脑袋,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主要是没钱,要是有钱他也吸。
因为没手艺也不想吃苦,安全就守在街头巷尾和野生动物市场门口,给中国游客提供信息,赚个几十块,再拿些摊主的提成,凑个吃饭钱。
安全和大部分缅甸普通人一样,没什么上进心,也没做生意的天赋,能混一天是一天,因此快30岁还是底层情报贩子。
我觉得安全人有点蠢,就常请他吃饭。
有次我和安全吃夜宵,正好隔壁桌是常哥,我就叫常哥过来和我们拼一桌。
常哥是内蒙人,30多岁,膀大腰圆,原先是货车司机,跑边境线路。
早年间,边境线上跑车的司机需要拉帮结派,才能生存下来。
因为利益纠纷,常哥和其他司机有了矛盾,有人往他的车上塞了两包白面,在过一个小口子临检时被发现。
常哥觉得解释不清楚,害怕坐牢,就驾车撞开路禁,狂奔百公里,一路逃往金三角。
到了金三角,常哥从采矿工人做起,慢慢积累本钱,和当地人合伙开了赌坊,在缅甸娶妻生子,日子过得不错。
常哥的这段传奇经历逢人就说,我在饭桌上不知道听了多少回。
有次我没忍住,问他:“常哥,我记得边警都拿着枪,你怎么逃啊?”
常哥瞪了我一眼,没有接我的话。
常哥比较健谈,大家先聊了一些热场的话题,然后常哥话锋一转,声音稍稍降低一点,问我知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一件事?
我摇头,问他最近发生了什么事?
常哥说,一个星期前,有三个中国的商人来到金三角,想在这边开赌坊,相关的手续、关系都已经打点到位,就差选个赌坊的具体位置。
这三人挑了个缅甸的条狗作为向导,带他们去可以新建赌坊的空地上进行实地考察,咨询费是每天元。
那缅甸人连续带这三人看了几天,结果他们发现另一个条狗收费便宜,每天只要。
这三人应该是苦出身的生意人,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,加上几天来都没有让他们满意的地方,果断换了向导。
常哥说话时,安全两手各拿一支筷子,不停敲击陶瓷碗。
我嫌声音难听,就问他干嘛要一直这么敲着?
安全停下手上的动作,说自己听人讲,中国人经常会在饭桌上说书,常哥说书说得很好听,他这是在给常哥配乐。
我有点无语,叫安全别敲了,还告诉他,“你这动作在我们中国,是很没有礼貌的动作,而且敲碗都是乞丐才会做的事。”
安全看我一眼,不情愿地放下筷子,转头对常哥说:“这件事,我,我知道,那三个人,后来就死了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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